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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朔:“我雜食。”

少年聞言將麻雀遞近了些,明朔依然拒絕了。

他試探問:“因為是同類?”

烤麻雀愛好者明朔搖了搖頭,誠懇道:“我不挑食,但你烤的實在太難吃了。”

少年:“……”

☆、傾城04

接下來一連五日都是晴天。

雖然還是冷的厲害,但在暖陽持續不斷的照射下,山中好歹能夠通路了。扶搖山終於停了雪,山下的人們也多少得了些盼頭。

“是蓬萊閣的少閣主,少閣主殺了扶搖山上的魔頭,冬天就要結束了,我們有活路了!”

雖說冬日沒有要結束的意思,但雪停總是個好兆頭。扶搖山下的人們聽說扶搖山上的蓬萊閣少閣主尚未離開,恨不能拿出些東西上供,好感謝這位拯救了祈洲大地的英雄。

只可惜祈洲的冬日太久了,普通百姓連渡過剩下的冬日都難,更別說拿出些什麽。

這些感恩的村民便打算合起來為這位少閣主立塊功德碑——也算是他們對於蓬萊劍閣的感恩了。

雪化了,暮朗也總算能離開他在溪邊林中的木屋。

暮朗便是阿狗,這個名字還是他聽了幾遍明朔喚他阿狗,覺得難受後又隨口告訴明朔的。明朔直覺告訴她,這少年很可能就沒有名字,他說自己叫“阿狗”,估摸也是因為一直被稱呼“狗雜種”的緣故。

明朔問他是哪個暮又是哪個朗,他根本答不出來,含含糊糊順著明朔的話隨便應了暮朗。

明朔覺得,他可能一開始想給自己的名字,是暮狼。

暮朗離了屋,便向林中深處走去,明朔跟著他看著他在林中如入家院。走到極深處,少年的喉嚨中發出了很奇怪的聲音。明朔聽著這聲音便覺得不舒服,還未等她勉強習慣,這林子裏便響起了奇怪的悉悉索索聲。

約有十幾頭狼組成的狼群,竟然就在暮朗的奇怪的嘯聲中出現了。

這些狼看起來極為警惕,也饑餓,有幾個甚至在看見了暮朗身後的明朔後齜開了利齒,口中甚至有涎液滴下。明朔下意識退了一步,暮朗將她的這一步當做了害怕,便向前一步,用手按住了那只餓狼的腦袋,逼得它閉上了口,淡淡道:“這是我的。”

餓狼被他死死按著上顎,哀嚎了一聲以示求饒,暮朗方才放開了它,然後掀開了自己一直背著的竹簍。

當他將竹簍裏的東西全部倒出來,明朔才發現這些都是風幹的肉。

狼群見到了食物便也顧不得其他,接二連三都奔了出來,撕咬著暮朗帶來的那一簍子肉。

暮朗見著他們吃的開心,眼中也有欣慰,甚至伸手摸了摸它們的背毛。

明朔看的目瞪口呆,忍不住問:“你飼養他們?”

暮朗頓了會兒,才道:“不是。”

明朔:“那你現在在做什麽?”

暮朗回答:“不給他們這些,他們熬不過這個冬天。”

他回過頭,見明朔仍然有些不明白的地方,耐心解釋:“不是只有狼會威脅人,人餓瘋了,可比狼餓瘋了可怕。我小時候被狼抓走過,他們沒有殺我。我父親說,這是恩,所以我得報。”

“這籃子的東西本來就是為它們準備的,只是前些天大雪封山,送不了。”

明朔似懂非懂。她明智的沒有去問少年他父親的下落,不論是何種原因,他父親應該是不在了。否則會說出“報恩”這樣話的父親,是決計不會眼見著自己的孩子孤零零一個。

明朔自己就是孤零零一個長大,對於這種受人排擠沒有小群體願意接納自己的情緒感同身受,便也很快原諒了少年先前的種種行為,安靜的待在了他的身邊。甚至也伸出手,試探地摸了摸那些狼毛茸茸的耳朵。

暮朗瞧見了,雖未說話,眼中卻漾出星點笑意。

暮朗解決了這件事,便也要趁著通路趕去集市買些東西。

明朔記著少羽的話,又擔心再遇上一個祈昭亦或者雲煜,便不太想去。但她又不想一個人待在木屋,暮朗也不願意。兩相考慮之下,明朔變回了鳥,躲在暮朗的懷裏。

扶搖山下雖然是個村落,但由於靠著扶搖山這樣的大派,鎮上賣的用具倒是一應俱全,並且可以用靈石結賬。

明朔扒著暮朗的衣襟口,用豆子大的眼打量著鎮上集市。因為雪下了太久了,如今終於開市,集市裏一片喜氣洋洋。暮朗在石料店裏想買塊新的磨刀石,正挑挑揀揀的時候,遇見了同村的村民。這些村民拿著錢來要為雲煜立功德碑,石料店主一聽是位雲煜立碑,甚至不要收他們的錢。

暮朗聽了一會兒,覺得無趣,低低問著明朔:“雲煜是誰?”

明朔回答:“蓬萊閣的少閣主?不過看起來不像好人。”

暮朗聞言便忍不住揉了揉明朔的腦袋。明朔縮了回去,暮朗已經買好了石頭結賬。

離開石料店,暮朗又去了當鋪。明朔見他去當鋪,連忙攥緊了自己翅膀裏的玉佩。好在暮朗之前便見她對這塊玉佩著緊的很,便再也沒和她拿過。

暮朗去當了塊靈石。

當鋪的老板拿著靈石仔細比對了成色,又看了看暮朗的形容,不太確定問:“哪兒來的?”

暮朗平靜道:“高人相贈,說是能換錢讓我過冬。”

這話說出來倒是沒有什麽破綻,這段日子蓬萊閣來了不少人,說是蓬萊閣的人見這少年可憐,隨手賞了一塊,也是正常。提到蓬萊閣,當鋪老板心裏也有所感恩。他收了靈石,給暮朗取了銀子,也未曾為難他。

暮朗取了銀子,又去買了各類的調味料。他想了想,又去買了些果子。冬天的果子大多都是扶搖山上的,貴的很,他算著錢財,也只買了兩個。

市集明朔看了會兒便覺得沒意思,窩在暮朗的懷裏睡著了。

暮朗合了合衣襟,為她擋了擋冬日的風。買好了最後的東西,便背著竹簍又回去了。

明朔醒的時候,暮朗已經在煮晚餐。

明朔揉了揉眼睛,看了看自己睡著的鳥窩,陷入了詭異的沈默。她先前一直抵抗睡這種鳥窩,而一直被迫睡床腳,雖然不怕冷,但也睡得腰酸背痛。如今變成鳥四仰八叉的躺在獸皮鋪好的窩裏,竟然睡得舒服極了。

這叫什麽?人不如鳥嗎?

明朔沈默了會兒,跳出了鳥窩,變回了瑯玉,決定將一切當做無事發生過。

她在暮朗的床上舒展了四肢,嗅到了空氣裏彌漫的香味。

她好奇問:“你在做什麽?”

暮朗言簡意賅:“湯。”

黑陶罐裏的湯汁已經翻滾了起來,暮朗嘗了嘗,方才盛了一碗,又遞給明朔。明朔嘗了一口,只覺得這次的湯可要比先前的好喝多了,又鮮又帶著點鹹味,和之前的湯仿佛不是一個人做的。

明朔端著碗驚訝道:“你怎麽突然廚藝提高這麽多?”

暮朗用木勺舀出湯汁,答道:“我本來就會。”

明朔:……本來就會你還做了那麽多天連鹽水湯都算不上的東西?

暮朗見明朔這次好歹沒有再把碗推開,而是喝下了東西,多少松了口氣。他將買來的兩顆果子給了明朔,明朔看著兩顆都在自己手裏,楞楞道:“都給我嗎?”

暮朗:“嗯。”

明朔一時間不知道該接受還是拒絕,她咬了一口。扶搖山上的果子因為有靈氣縈繞,味道是可以保證的。明朔原本已經做好了借住在這裏就要做好吃苦耐勞的準備,萬萬沒想到,居然還能在冬天吃到果子。

才過了七天而已,明朔就差點吃出眼淚來。然而她多少留著良心,將剩下的給了暮朗,一臉正氣道:“酸的。”

暮朗聞言一怔,不太確定的從她手裏接回了果子。這些天的相處,也差不多讓他明白明朔是個曾經活在什麽樣的金窩裏,所以明朔嫌棄酸,他多少還是有點相信。

暮朗咬了一口,甜美的汁液滋潤了他的口腔,他方才頓住,而後看向明朔。

明朔卻已經開始喝第二碗湯了。

吃完後,暮朗整理了屋子,明朔見今夜依舊沒有下雪,便坐在了門邊。

暮朗收拾完了東西,便開始整理明朔帶回來的那袋靈石。他今日用了一顆,應該還剩下二十七顆。

他數了數數量,卻發現裏面只剩下二十三顆。有四顆不知所終。

暮朗看向明朔。

明朔未曾註意到暮朗已經看向這邊,還以為暮朗在忙,便悄悄的從袖子裏取了顆靈石,往天空一拋而後用嘴巴接住,哢嚓哢嚓便咬碎吃了。

明朔正要摸出第二顆吃,忽然覺得氣氛不太對。

太安靜了。

她猛的轉回頭去,便見到了將她抓個正著的暮朗。

明朔下意識將喉嚨裏的碎玉全部咽了下去,先聲奪人道:“東西本來就是我的!”

暮朗:“……”

暮朗嘆了口氣,眉梢微微蹙起。他看了眼明朔,又看了看這袋子靈石,最終提著包裹走近,將靈石包遞給了明朔。

明朔抱著自己的靈石,不確定地問:“你不要嗎?”

暮朗道:“你說得對,這是你的。哪有和自己的雀搶東西。”

明朔雖然覺得他的話哪裏不對,但東西歸了自己總是好的。她自己又拿了塊靈石嚼了吃,見暮朗盯著自己,便也取了塊給暮朗。

明朔道:“你嘗嘗,葡萄味的。”

暮朗:“……”

暮朗似是很難理解一塊石頭怎麽能吃出葡萄的味道,但他仍然伸出了紅色的舌尖,在明朔的註視下,輕輕舔過了這塊石頭。石頭上留下了一道水痕,明朔看著暮朗又看著那道水痕,便不免想到這塊石頭是她拿給暮朗的。他舔過的地方,是她碰過的地方。

明朔想到這裏,臉頰便不免嘭得發紅。她連忙轉過身,將整張臉都埋進了冰涼的石頭裏,只覺得剛才的自己有些莫名其妙。

暮朗瞧見通紅的耳朵尖,很想伸手捏一捏,但他見明朔的背脊都繃直了,便只敢想想,轉而將這塊無色無味的石頭攥緊了,藏在了手心裏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暮朗:養鳥真是太費錢了。

☆、傾城05

一個月過去後,冬日正如少羽所說,仍舊沒有過去。但久違的的好天氣仍然讓鎮上的居民日子好過了許多。雪化了不少,已經不會漫過靴子。山林裏也不再是千山鳥飛絕的模樣,明朔也不需要遠遠的將鳥叫來,她只是坐在門檻上,便有不少冬天也活動的鳥唧唧喳喳的飛到她的身邊。

這時候明朔便會伸手掐住幾只,丟給暮朗笑嘻嘻道:“晚上烤麻雀吧,做得好吃一點!”

做得好吃一點,都快成了每次明朔點餐時必提要求。她倒也不說是要甜還是鹹,是要鮮還是辣。也虧得暮朗耐心足,才能每次在她這麽說後都“嗯”上一聲,晚上的時候,還真的替她認真的進行各種調味的嘗試。

被這麽“飼養”著,明朔差點要將暮朗當做第二個少羽,對待暮朗的態度也越來越親近,防備也越來越少。

暮朗似乎並不討厭明朔親近他,他雖然獨居村外,除非交易必要,及其不願與人打交道。但他卻願意忍受人型的明朔各種要求和隨時隨地的提起的話頭。

明朔覺得暮朗脾氣好,但少羽卻不覺得。他從聽了明朔講訴兩人相遇時,暮朗以眼神嚇退村裏孩子的情形,便覺得暮朗並非是個心慈向善之人。但他為什麽會對明朔這麽特別,少羽一時又想不出。若說是因為明朔長得好(少羽:她大概也只有這個優點),但暮朗行為模式已經證明了他並非喜好顏色之人。

唯一的解釋——

少羽道:“大概,他把你當寵物?”

明朔:“……”拿鳳凰當寵物養,他以為自己是鄧布利多嗎?

明朔轉頭就去問暮朗:“你在把我當寵物養嗎?”

湖面的冰已經快要化開了,暮朗帶上了自己的冰鑿和竹簍,打算去鑿開薄了不少的冰面,試試能不能捉到魚。他聽見了明朔這麽問,思考了一瞬,回答道:“不是。”

暮朗答道:“我撿到了你,你就是我的,那我就應該照顧好你。”

明朔:“你這個邏輯……不太對吧?”

暮朗好脾氣問:“哪裏不對?”

明朔覺得暮朗的邏輯不對,但她看了看暮朗的表情,又覺得對方不像是開玩笑。大概是他的邏輯已經自成一體,牢不可破。明朔覺得她在這兒借助了這麽久,暮朗對她也算是盡心盡力,便認為自己也該稍微糾正一下他偏頗的看法。

於是明朔道:“撿到東西……也不算是自己的吧?”

暮朗問:“我每天出去替你獵吃的,拿回來是我的嗎?”

明朔:“是啊。”

暮朗問:“那我撿回了你,有什麽不同?都是活物。只是一個死了,一個還活著。”

明朔:“……”

明朔向來就不擅長與人爭辯,說了兩句發現說不通,只能陷入沈默,思索著怎樣才能反駁暮朗的這奇怪的推論。

暮朗未曾在意,相反,他微微側首問著明朔:“我去溪邊捉點魚,你想一起去嗎?”

明朔一口答應:“好啊。”

暮朗說的湖,便是明朔先前砸下來的小溪。

如今溪面的冰層雖然隱隱可以看見冰下流水,但冰層仍舊能夠厚的過人,按理說沒那麽容易鑿開。但明朔想起上次也是這麽厚的冰,她被暗算摔下來被暮朗撿到的時候,他就在這裏鑿開了冰,便想他應該有自己的辦法。

於是明朔便蹲在溪邊,看著暮朗一路摸過去,尋著冰層薄弱的地方,一錐子鑿了下去!

他的手臂並不粗獷,但皮膚下全是精瘦的肌肉。明朔因為自身並不畏寒,所以也未曾在意,在如此的冬日,暮朗身著的衣物也不過僅有兩件,即使在前些天大雪封山的日子裏,他也不過披上了一件狐皮縫制的皮襖。這件皮襖一看就是他自己做的,皮毛雜色,裁剪粗糙。用粗線簡單縫了縫,雖然保暖,但毫無美感。

此刻這件皮襖正搭在明朔的身上,明朔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熱,既然暮朗希望她穿上出門,她便也穿上了。

暮朗砸開了一個冰洞,明朔好奇的走過去看,凍下的水並不能看見魚的游動,她便將手伸了進去。暮朗見她一點也不覺得冷,相反還想著把腳放進去泡一泡,沈默了會兒,對明朔道:“要玩嗎?”

明朔點了點頭。

暮朗便將那塊又砸的開了些,足夠讓明朔可以放進去兩只腳,便又尋了一塊地方接著試著鑿開冰。

明朔擔心弄濕衣服,便將暮朗給的狐裘墊在了冰上,而後坐在了上面,脫了鞋將腳泡了進去。寒冬臘月的湖水,對她而言與初春的溪流也沒什麽區別。

她玩了會兒,暮朗在附近找不著活魚,便對明朔道:“我走遠些找找,你在這兒別走遠。”

明朔應了聲。

明朔一個人待了一會兒,暮朗的影子已經看不見了。周圍的風聲赫赫,帶著冬日的凜冽。她並不討厭冬天,但卻不太喜歡冬日裏太過安靜的世界。

她想了想便從水裏擡起了腳,也不嫌棄濕冷,甩了甩水珠便塞進了鞋裏。虧得瑯玉冰肌玉骨,她這麽一甩,留下的水珠也不多。明朔穿好了鞋,起身撿起了狐裘,便打算去找暮朗。

她一回頭,便看見了有名少年呆呆的立於岸上,他穿的很厚實,以至於明朔一開始還以為那是顆圓球。

穿得厚厚實實帶著氈帽的少年鼻尖被冬天空氣凍得通紅,他手裏抓著厚重的魚竿和魚簍,看起來是打算來捉魚的。

他此刻正呆呆楞楞的站在岸邊,連湖邊的積雪開始濕透他的棉鞋也未曾在意。

明朔看著他,好心提醒了句:“你鞋子濕了。”

少年方此從夢中驚醒。他盯著明朔,滿臉通紅,幾次張口卻只能呼出熱氣,竟如同失了聲一般一字也吐不出。

明朔站在原地等了會兒,見他沒什麽要說的,便抱著自己的狐裘往暮朗去的方向走了。

少年見她轉身離開,方才如夢初醒,連魚簍和魚竿都不要了,跌跌撞撞就要跟著明朔向前跑。他匆匆忙忙踏上冰面,因為明朔離得遠而不由跑了起來,結果未曾看路,竟然一腳踏空摔進了暮朗先前砸開的冰洞裏。

好在他穿得多,只是雙腿卡在了裏面,幾乎瞬間被冷冰冰的水凍了激靈。

然而即使如此,少年也未曾將視線移開一瞬,他見明朔逐步遠離,終於發出了聲!

“等、等等——”

明朔聽見了聲音轉過頭去,見少年被陷在了冰窟窿裏,楞了一瞬,似是不明白怎麽會有人帶掉進那麽明顯的冰窟窿裏去。她見少年呼聲淒厲,略猶豫了片刻,還是走了回去,伸出手想要救他。

明朔伸出了手,猶猶豫豫道:“我拉你上來吧。”

少年見明朔走了回來,又向他伸出了手,眼中的情緒漸漸凝住,他顫顫微微地想要抓住明朔的手,在碰上之前卻被突然出聲的暮朗給嚇了回去。

暮朗提著一籃子的魚,突然出聲:“雀,你在做什麽?”

明朔溫聲回頭,見是暮朗,便很高興。她對暮朗道:“有人掉進水裏了!”

暮朗聞言顯然也楞住了,實在不明白這麽厚的冰層怎麽會有掉進去。他幾步上前,便見到卡住了的少年。自然也見到了少年緊緊盯住明朔不放的神情。

暮朗忽便生出一種被冒犯的情緒,他撇開眼對明朔道:“不用管。”

明朔猶猶豫豫道:“不好吧。我聽說人都是有氣運的,如果見死不救,會不會折了你的福壽。這窟窿畢竟是你鑿的,如果他真出了什麽事,我擔心你日後要還。”

暮朗既不信命也不信天,如果信這些,那他早就該死了無數次了。

但明朔這樣說,他卻驀地有些心軟。

暮朗考慮了片刻,對明朔道:“好,你讓開一點。我來拉他。”

明朔立刻便讓開了。

暮朗擋住了少年的視線,少年終於回過了神,見到了自己的處境,他先是見到暮朗有些膽怯。但發現了自己的處境後,更是害怕。

他期期艾艾道:“狗,狗——”他似是察覺到現在這種情況並不能惹怒暮朗,便將剩下的“雜種”吞了回去,只是哀求:“幫、幫幫我!”

暮朗瞥了他一眼,撩開了袖子,一手揪住他的一只手,另一只手直接握著冰鑿就在少年的身側鑿了下去!

冰層即刻裂開!少年的身子幾乎是在瞬間往下一墜,若不是暮朗抓著他,恐怕他就要掉進湖裏。

鑿開地方後,暮朗丟了錐子,用兩只手將他提了出來,丟在冰面上。

少年的腿已經凍的快沒有自覺,此刻正拼命的因為寒冷而打噴嚏。

他的感官像是在此刻終於被打開,開始哆哆嗦嗦怕起冷來。

暮朗卻不再關註他,重新背上了自己的竹簍,一手抓著冰鑿,一手伸向明朔:“走了。”

少年喘氣半天,從冬日的太陽裏得到了些許溫度。他緩過神,向前看去,原本立於湖中的仙人跟在村子裏人憎狗嫌的家夥身邊,抓著他的手,在他身邊。

少年恍然想起,先前那只手,是遞向自己的。

——那雙如星如月的眼睛,最初也是看向自己的。

是他先在冰上見著這個人。

少年忽覺得自己的腿又恢覆了知覺,他站了起來,跌跌撞撞道:“等、等等——”

女子未曾聽見他的呼喚,倒是暮朗似有所覺。他轉過頭去,又露出了那種像狼一樣的眼神。少年被活活嚇退,便見暮朗沒有表情地回了頭,甚至連嘲諷都吝嗇贈他。

少年聽不清暮朗說了什麽,只覺得暮朗的眼神似一把刀,深深插|進了他的咽喉裏,讓他連呼吸都不痛快。

他垂頭在冰上站了很久,直到暮朗消失,方才邁腿回家。他回去的時候,太陽已經乏力,村子裏卻沒有想往日一般升起炊煙。少年正覺得奇怪,便看見村口站著兩位仙者,他們神情冷峻,一言不發,甚至見著了少年眼底也未曾將他放入。

這感覺少年剛從暮朗那兒感受過,心中的怒火如被妖風助長,即刻火燒火燎起來。但他好歹還知道仙者比暮朗更不能招惹,捏著拳頭,悶著頭便跑回家。

到了家中他才發現院子裏有更多這樣的仙者。他的母親瞧見了他濕淋淋褲子,嚇了一跳,一把抓過他罵道:“讓你不要去,你偏要去,摔了吧!魚竿和魚簍呢!”

少年不吭聲,坐在他家院中為首的那位仙者卻是眉梢緊促。他父親見狀連忙喝住了少年的母親,對她道:“這些小事別問了,別沖撞了貴人!”

少年的母親生怕沖撞了扶搖山的仙者,連忙拉著少年就要回屋。

恰逢這時,那位仙者問道:“裏尹,我再問一次,村裏最近真的沒有來過陌生人嗎?尤其是女子。”

裏尹滿頭大汗:“這前些日子大雪封山,拖仙長的福扶搖山才有了今日,我是萬不敢欺瞞的。村裏確實沒有來過外人。”

雲煜聞言眉梢緊促,他算過明朔的行蹤,且該仍在扶搖山一帶,怎麽會沒有人見過她?以她的形貌,只需出現,便不會無人發現。

雲煜有些煩躁,正想著不若丟去那些準則,幹脆抽取裏尹的記憶查看便是。忽見原本被裏尹夫人要帶走的少年突然掙了出來,對著他道:“我今天見到了!”

雲煜擡頭。見少年的眼中滿是極亮的光彩,向他柔了神情,鼓勵道:“見到了什麽?”

少年忽得洩氣,又在雲煜收緊的眼神中哆哆嗦嗦開口:“見,見到了仙人,和仙長您一樣,不,是比您還要——”

雲煜突然起身,他快步走向少年:“你在哪兒見到了她!?”

少年現實被雲煜的氣勢嚇了一跳,緊接著眼中竟浮出快慰。

他閃爍著目光,毫不猶豫道:“那肯定是您要找的人!她在狗雜種的家裏,我見到了!”

說出這句話,少年覺得快慰極了,他見著雲煜背上的長劍,仿佛已經見到了暮朗慘死湖面,睜著不甘心的眼睛的模樣——!

少年高聲道:“您若是不信,我現在就能帶您去!”

☆、傾城06

木屋裏的柴禾劈裏啪啦的燃著,暮朗取了燒開的水,給明朔泡了壺茶。一個多月的相處,暮朗原本空蕩蕩的木屋裏多了茶水點心,多了裙子,更多了排成六七個罐子的調味料。

他取了點買來的果漿滴進了茶裏,方才將茶遞給了明朔。

明朔接過茶,吹散了熱氣抿了一口,雙眼彎成了月牙:“好喝。”

暮朗也笑了。

他發現明朔雖然看起來像是玉做的,既珍貴又脆弱,但也好滿足的很。只要給她點好吃的,她便什麽抱怨也沒有。既不會覺得暮朗無趣,也不會覺得暮朗過於冷漠。

她似乎對萬事萬物都抱有樂觀的心態,這讓暮朗覺得陌生,又覺得可愛。他記得春日的時候,燕子們也是這樣唧唧喳喳的飛來飛去,似是每天都有喜事發生,可這世道哪有這麽多好事。

暮朗看著明朔,忍不住想:還是說鳥類都很容易滿足?

暮朗覺得,和明朔待在一起,他似乎也能變得非常容易滿足。這種感覺非常奇妙,是暮朗從未體驗過的。一開始,暮朗只是如同履行責任一般照顧這只自己撿到的鳥,但漸漸相處下去,暮朗變得心甘情願去照顧她。甚至想要滿足她所有的願望,想要造一只金色的籠子,在裏面鋪滿青色的靈石,讓明朔在裏面高興地打滾。即使她只是一只禿尾巴的紅色怪鳥。

暮朗甚至已經準備好和扶搖山的人打交道,因為明朔喜歡吃靈石,她帶來的那包已經吃完了,暮朗覺得自己得想辦法、也有責任該再給她弄一些來。而靈石這樣的東西,只有扶搖山上的道士們才有。

……或許可以獵一些兇猛的妖怪,用這些來和山上的人換。

暮朗思忖著在明朔身邊坐下。明朔喝完了茶,瞧著暮朗欲言又止,好半晌才在暮朗等待的表情中勉強開了口。

明朔道:“我準備走啦。”

暮朗聞言怔住,好一會兒他才皺著眉道:“你想去哪兒?”

明朔:“我得去找一個人。”

暮朗出去料理魚的時候,少羽聯系上了明朔,說他可以確定羅浮的氣息在西邊一處地方出現了,能肯定是羅浮——因為那處的氣息與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。

明朔安逸了一個多月,當然也沒忘了她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。她得找到羅浮,還得讓他難過的心甘情願從這個世界脫離。她因為尋找羅浮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,如今她和少羽也算得上是一點線索也不願意放棄,只想早些找到羅浮,然後完事交差。

暮朗聞言,明白了明朔並非是如故往般想出去游玩,而是想要離開。他的睫羽微微顫了顫,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緒。暮朗語氣平靜的問明朔:“一定要去找?”

明朔嘆了口氣:“我來這裏,就是為了他啊。”

暮朗聽到這句話,恍惚間竟生出絲荒謬的感覺。他撿了這只鳥,悉心的照顧她,結果她卻要跑嗎?

暮朗微微笑了笑,他輕聲問道:“你要找誰?你知道他是死是活嗎?”

明朔想了想她認知中的羅浮,覺得大概這個世界崩潰了他都不會死。哪怕是在沈眠,每個世界的他和真正的羅浮大帝比起來都要弱上許多,甚至不值一提。

但他只要是羅浮,就註定不會籍籍無名,更不會意外橫死。

明朔還記得少羽提起羅浮的口吻,少羽登仙時羅浮已經沈睡了,他知道的也不過是從旁人那兒聽來的。但光只是這些,也足夠讓少羽對這位古早的鬼帝肅然起敬,更是連帶著讓明朔都知道了對方的陰晴不定和不好惹。

少羽道:“你單就想想,能困住十萬惡鬼,你覺得是善茬嗎?”

明朔深以為然。

“菩薩死了他都不會死。”明朔嫌棄道,“雖然不願意承認,但這世上大概不會有人比他更厲害了。”

暮朗擡眼,看著明朔闡述道:“所以你要去找他。”

明朔看著暮朗,敏銳道:“你不高興?為什麽?”

暮朗不說話,只是盯著她。

明朔對著暮朗的眼睛不知為何有些心虛,她往後坐了坐,氣虛道:“我知道我們是朋友,我也舍不得你啊,可這件事我必須去做。你看,少羽建議我不辭而別,我都沒有聽,我覺得這太過分了,我該和你道別,然後辭行。”

暮朗沈默了會兒,他甚至沒有問明朔“少羽”是誰,只是對明朔道:“你該聽你朋友的。”

明朔:“……?”

暮朗起身,半跪在了明朔面前,他們倆坐得原本便不遠,暮朗這般一欺近,明朔近乎整個人都籠在了他的陰影下。明朔以著自己三百歲的年紀,總覺得暮朗是個孩子。

但換成人類的年紀,或許在約莫有十六七的暮朗眼中,明朔才是那個孩子。

明朔直覺不退,正欲開口,卻被暮朗捉住了腳踝。她下意識的蹬了一腳,也只是蹬掉了自己鞋子,根本對暮朗起不了任何作用。明朔不喜歡這樣被人控制的狀態,皺著眉頭。暮朗難得對她的不高興視若無睹,只是抓著她的腳踝,拇指下滑,按上了她腳背上的那道朱砂印。

暮朗低頭看了眼標記,語氣幽沈,他緩聲道:“你是我撿到的,又想到哪兒去?”

暮朗掐著明朔腳腕的手燙的驚人,明朔下意識便對暮朗使用了昏睡決,但暮朗依然睜著眼睛盯著明朔,他的臉上沒有表情,但眼中卻寫滿了“背叛”。

是的,他認為明朔背叛了他。

暮朗由於自幼失怙,思考邏輯更接近於動物。在他的世界裏,世界是兩部分,屬於他的,不屬於他的。不屬於他哪怕暴屍荒野也和他無關,屬於他的東西則應該好好收藏。

他擁有的東西不多,木屋算一處,明朔算一個。

他以為在印下朱砂的時候,便算是和明朔做好了約定,明朔歸他所有,他負責照顧這只鳥一輩子。所以無論是什麽樣荒誕的要求,他都會盡力的去滿足。

在明朔看來,暮朗脾氣很好。確實在暮朗眼中,無論明朔做什麽都是可以原諒了,唯一不可原諒的,便是“逃跑”。暮朗將這種行為認定為“背叛”。

他死死攥住了明朔的腳踝,語氣一路既往的沒有波動:“我的雀,想飛去哪兒?”

明朔見昏睡訣竟然對暮朗不起作用,也十分驚訝。

明朔的呼吸非常輕,或許是她隱隱覺得,兩人間的氣氛已經崩成了筆直的棉線,再重一些,這根線便要斷了。

暮朗畢竟不是雲煜或是祈昭亦,明朔覺得他是朋友,雖然覺著他的邏輯強盜,但仍希望合理溝通。因為若是少羽沒有找錯,那這次之後,明朔與暮朗應該便不會再見了。

想到這裏,明朔便又耐心了些,她開口喚道:“暮朗。”

離開了扶搖山,離開了所有曾經了解過瑯玉為人的人,明朔將瑯玉活得越來越像她自己,活得越像,瑯玉身上的點點滴滴便與她更似。

她軟軟的喚出聲,瑯玉輕柔的聲音中帶著的那點嘶啞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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